当晚,林十一独自登上极北最高崖。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九百二十三块石板那是他五十八年巡行中收集的凡人愿证。他将它们一一摆放在雪地上,围成一圈,中央放置那枚伴随他半生的铜铃。
他盘膝而坐,闭目低语:“我老了,走不动了。但我知道,这条路不会断。”
话音落,铜铃自响。
一声。
两声。
三声。
愿池遥相呼应,镜碑光芒大盛,竟将林十一的身影投射至九州各地的晚成分坛。无数人抬头望天,看见那位白发苍苍的巡行长老,静静地坐在雪中,surroundedbystonetabletsbearingthenamesoffarmers,weavers,healers,andnamelesssoulswhohadoncedaredtotryagain.
就在此时,一道年轻身影冲出人群,奔向北方。
是沈鸣。
他带着一百零七名默语剑修,徒步而来。
他们不会说话,却用手语打出同一句话:
“我们来了。”
林十一睁开眼,热泪盈眶。
他缓缓起身,将铜铃交到沈鸣手中。
“现在,轮到你们了。”
沈鸣跪地接铃,身后百余人齐齐伏首。他们的手贴在雪地上,打出同一个手语:
“愿随前辈,巡行天下。”
那一夜,极北星光璀璨,仿佛千万颗心同时点亮。晚成殿钟声第九次响起,持续整整一夜,不为祭奠,不为加冕,只为宣告肝修之道,代代相承。
十年后,林十一病卧于极北小屋。窗外雪花飘落,屋内炭火微明。他已无法行走,连抬手都艰难,可每日清晨,仍坚持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我还愿意再来一次。”
这一天,小女孩苏莲来了。她是矿场捡煤的孩子,靠着炭条写字,步行三个月抵达极北。她不懂功法,不会吐纳,只会一遍遍抄写《晚成心经》,哪怕错字连篇。
林十一见她第一面,便笑了:“你和我一样,都不是聪明人。”
苏莲低头,眼泪砸在纸上。
林十一让人扶他坐起,从枕下取出一本泛黄的手稿那是他毕生记录的巡行笔记,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千六百个凡人故事。
“拿去吧。”他说,“别急着读完。一天看一页,一年写一篇。等你看完,写完,再来找我。”
苏莲抱着手稿,哽咽难言。
三个月后,她回到矿场,在废弃井口搭起一间草屋,挂起一面破锣,取名“晚成塾”。每天晚上,她敲锣三声,召集附近孩子听课。没有课本,她就用自己的笔记;没有笔墨,她用炭条在地上写;没有灵气,她讲那些凡人如何用一生对抗命运。
她说:“我们不是天才,但我们能坚持。”
又三十年,苏莲成为晚成殿首位女殿主。她在任期间,废除一切门槛,设立“百日试修”制度任何人皆可入殿修行百日,不限天赋,不论出身,不问过往。百日后若仍愿留下,便可正式成为持愿之士。
她立碑于殿前,亲书八字:
凡心即道,愿至则成。
某年冬,一位白发老妪来到极北。她是岭南采茶妇,三十年前濒死之际,因梦见林十一送药的身影,咬牙撑过生死关。此后每年春分,她都将亲手采摘的第一篓茶叶寄往晚成殿,附言:“这是我活着的证明。”
今年,她亲自来了。
她带来三千六百片茶叶,一片代表一天。她将它们铺在“再来”碑前,围成圆环,如初升之日。阳光洒下,茶叶竟泛起淡淡金光,与“肝尽意存”遥相辉映。
就在此时,天空裂开缝隙,金线垂落,连接镜碑与苍穹。亿万星光倾泻,凝聚成桥,桥上走来无数身影:徐二推着轮椅,林十一拄着乌木杖,沈鸣手持铜铃,苏莲怀抱手稿…他们身后,是千千万万未曾留名的凡人。
桥尽头,虚空浮现殿堂,匾额高悬:晚成。
风起,雪舞,铃声再响。
一声。
两声。
三声。
然后,归于寂静。
可你知道,它还会再响。
因为在某个破庙里,有个少年正咬着牙,挥出今天的第1001次拳;
因为在某间陋室中,有个女子正撑着残腿,写下第一百页手稿;
因为在某座深山里,有个老人正背着药箱,走向最后一个病人。
他们不说伟大,也不求回报。
他们只是在黑暗中,轻轻对自己说:
“我还能再试一次。”
于是,铜铃轻颤,星光微闪,
晚成殿的钟,悠悠敲响。
新的一天,开始了。